2013年3月2日 星期六

跨文化三男身體 逼近律動原始單純--孫尚綺舞蹈三部曲終篇《浮.動》


文字  陳思宏
我把頭探進柏林「恩斯特.布許戲劇學院」(Hochschule für Schauspielkunst Ernst BuschBerlin)排練室,孫尚綺、David EssingRoss Martinson正在暖身。排練室裡氣場和諧,三位舞者以燦爛的笑容迎客。《浮.動》從去年十二月中開始排練,舞蹈本身已經幾乎完成,今年一月底再加入服裝、燈光、音樂,三月初將在台灣國際藝術節世界首演。
《浮.動》是孫尚綺三部曲的終篇,第一部《我不語》Je.Sans.Paroles以貝克特單人無言劇文本啟程,配合多媒體動畫投影,孫尚綺以獨舞表現人的荒蕪困頓;第二部《穿越》Traverse也是孫尚綺獨舞,沒有眩目的多媒體,以簡單的線條、空間運用、快速肢體流動,成功回到肢體的本質;《浮.動》抓取《穿越》的身體律動,加入兩位男舞者,企圖匯集三男舞者能量,以抽象的語彙,逼近律動的原始單純。
重啟基本模式,回到身體源頭
去年十二月初,孫尚綺回台,我們在台北短暫會面,聊到新作《浮.動》,他用手機展示剛剛找到的舞者照片,篤定地說:「這次要很簡單。」《早餐時刻》在台北演出成功,即時錄像配合舞蹈的演出,留下許多驚嘆。但《早餐時刻》技術難度高,舞台上有那麼多台攝影機、那麼多條線、還有現場演奏的音樂,舞台上分秒不能出差錯,每位參與人員壓力都很大。挑戰技術之後,孫尚綺渴望身體的最基本,這次完全沒有投影或大布景,舞作回到三位男舞者的身體,繼續拓展身體的疆界。
這次的燈光,孫尚綺找來長期合作愉快的Hans Frundt,希望以簡單的燈光流洩,構築律動的線條空間。音樂則是委託作曲家Jörg Ritzenhoff全新創作,以噪音、電子的刮耳音符,創造不安的劇場聽覺。
為了《浮.動》,孫尚綺首次在柏林舉行舞者公開甄選,之前他都是透過個人舞蹈網絡找到舞者,這次他決定試試徵選。他把徵選條件放在臉書上,透過散播式的分享,順利吸引到不少優秀舞者前來嘗試。來自威爾斯的Ross Martinson是在某個臉書舞蹈論壇上看到甄選消息,決定來柏林一趟,他快速的肢體反應與身體能量,讓孫尚綺很驚豔。德國舞者David Essing本來跟孫尚綺就是臉書上的朋友,但彼此根本沒碰過面,他在臉書上寫下「往柏林的路上」的動態,孫尚綺恰巧看到,馬上邀他前來參加甄選,他高大陽剛卻優雅的身體,有攫取目光的強大磁場,順利得到與孫尚綺合作的機會。
三位不同國籍、各自承載不同文化的身體,在柏林聚首,開始浮,動。
律動情慾曲線,旋開即興能量
孫尚綺的舞蹈,即興是很重要的環節。他要求舞者必須擁有即興的優異能力,肢體能騁馳也能靜謐,心理狀態靈活,在舞台上見招能拆招。我觀賞的這場排練,就有高達50%的即興,三位舞者已經共煉默契,肢體和諧,讓舞蹈充滿有機的生長能量。
三位舞者分別來自三種不同的文化,觀眾一定馬上能看出他們身體的天然差異。但孫尚綺就是要舞者發揮自己的身體特性,他不要三位舞者在台上看起來就是一張臉。《浮.動》的英文舞名是“Uphill”(上坡),這個字對他來說代表情緒狀態,心理上的波動起伏。三個獨立的身體,在台上纏繞拉扯,鎖放眼神,咬囁呼吸,迴旋延展,輕重快慢,在劇場拉出一條又一條情慾的曲線。
雖然孫尚綺並沒有特意設定作品的情慾基調,因為那有可能會窄化作品的詮釋,但觀看《浮.動》排練,我實在很難不聯想到同志情慾。孫尚綺在《浮.動》裡發展「咬」這個動作,咬脖子、腳趾、衣物、身體,咬一口身體,嚐嚐慾望的苦味。三男舞者在舞台上皆俊美無暇,時而陽剛,時而柔軟,這秒逼近,下秒疏離,三男肢體交纏,眼神探進彼此的靈魂,浮在空中的,就是不斷索求卻不可得的情慾。就算得到了,那身體的張力太緊繃,若再往前一步就衝破臨界,身心崩解,慾望潰散。於是,舞台上維持冷冷的基調,不過分熾熱,但三男肌膚摩擦,馬上燒出一把火。
截稿前,我沒辦法看到《浮.動》的完成版,但作品延續孫尚綺一貫的抽象特性,沒有整齊的群舞,充滿了肢體無奈的拉鋸與抗衡,淡淡的悲傷,撞擊力道深遠。
《浮.動》是一齣台德合製的表演,有「波茨坦工廠」(Die Fabrik Potsdam)與台灣國際藝術節(TIFA)的支援,還有柏林市政府文化部門的補助。這齣跨國製作,在三月完成台北首演之後,將在六月回到柏林「索芬劇場」(Sophiensæle)演出。
(全文刊載於《PAR表演藝術》雜誌第242)



2012年8月8日 星期三

夢遊的《早餐時刻》


台灣旅德編舞家孫尚綺的大膽實驗:專屬舞蹈的電影劇場
文 / 周伶芝



這幾年在歐洲舞台上,有一個身影總是引起所有國際觀眾和策展人的注視,連串的藝術節邀約,讓他像顆行星緩緩地持續發亮;從安靜的站姿到充滿爆發力的迴旋,他的舞蹈已然成為能量豐沛的宇宙。氣質優雅的孫尚綺,其人如其舞,總讓朋友笑說像脫俗的外星人,閑靜地待在他的藝術星球。這是對孫尚綺的讚美,因為他總堅持藝術實驗、提煉出純粹的身體美學;這樣好似他與世界無關,但也不盡然,應該說,外星人看這世界,有他獨到的視角。

當今年臺北藝術節以「喜劇」為題、向他邀約新創作時,孫尚綺決定從最日常的為起點:早餐,通常被視為明亮美好的開始。但是,孫尚綺卻提出了一個反證,早餐不也是一種夢與現實間的斷裂?英文的早餐不正是「break」和「fast」所組成?那麼,早餐也許是身體和意識、記憶與慾望的一場拉扯戰。這種荒謬、斷裂、感性又詩意的身體感知,孫尚綺找到了一種新的劇場語彙來表達,也就是由舞者現場拍攝彼此、剪接而成的電影劇場。



柏林叛逆  滋養大膽實驗

旅居柏林多年的孫尚綺,身處當代世界最混雜叛逆的城市,德國嚴謹、抽離的藝術特質與蓬勃的舞蹈劇場成為他創作的養分,他的作品於是總包含著縝密邏輯、大膽實驗和完美精準,探尋心靈幽微的禁地。他在歐洲發跡的故事,一開始和所有遊子差不多。曾為雲門2的創團舞者,年輕的孫尚綺心中鼓動著尋找自己的天空;2001年時,帶著一卡皮箱、一個大同電鍋,就往歐洲飛。

這期間,他拿到柏林藝術大學的編舞碩士,得了德國巴伐利亞年度劇場文學獎和斯圖加特國際獨舞藝術節編舞金牌獎;和不同舞團及舞蹈大師合作,或帶自己的作品在世界各地巡演、教學,他的行腳地圖越畫越廣。尤其是莎夏〮瓦茲(Sasha Waltz)對他的信任與欣賞,屢屢在不同舞作中,放手讓他編創,這些經驗都形塑出孫尚綺將舞蹈劇場結合多媒體、行為藝術與建築空間對話的特質。

此外,孫尚綺也嘗試類似默劇的表演風格,收束現代舞的肢體、摻雜戲劇元素、以內斂的方式更明確傳達情緒和感知。他的兩齣近作便以英國劇作家莎拉〮肯恩的《4.48精神異常》和貝克特的《無言劇》文本為靈感,他認為好的文本便是好的舞譜,文字簡潔的力量會刺激並啟動身體;多媒體的運用則為身體空間製造更多辯證和想像的層次。去年孫尚綺回台為雲門2的舞者編了一支變形浮世繪般的舞作《屬輩》,半人半獸的肢體充分展現身體的孤單與荒蕪,曾讓不少觀眾默默流淚。



舞者  也是攝影者

身體和意識經常性的拉鋸,對孫尚綺來說,就好比那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記憶。如此的命題到了《早餐時刻》,他選擇以一種夢、性感、懷舊、強化的戲劇性情節、甚至是有點trash如肥皂劇的味道,來表達那種醒不過來的恍惚和默劇的詼諧。

《早餐時刻》的舞台十分簡潔,一張桌子、三張椅子、三架錄影機和懸掛的大投影幕,另外有的道具就只是一顆蕃茄和一對翅膀。在舞者身體的各部位滾動,蕃茄的柔軟多汁鮮紅,就像血肉和慾望一樣真實;舞者專注地追逐或咬下蕃茄,讓觀眾產生最直接的感官反應。劇場裡的舞蹈電影,這個概念乍聽下在今天好像已經稀鬆平常,不過,不同於一般使用剪輯好的影像,《早餐時刻》完全是台上即席拍攝、現場剪接,而且,還是由舞者自己擔任錄像手。

孫尚綺找來英國年輕藝術家Krzysztof Honowski實驗錄像。Honowski曾和英國著名劇場導演Katie Mitchell一起工作,將劇場化身為片場,演員穿梭佈景間表演,錄像手在旁跟拍,還可見到音效的手工配置;觀眾一邊看舞台上的一切,一邊看投影幕上如電影的影像,兩相完美結合,在歐洲掀起一股電影劇場的風潮。但是Honowski直言,《早餐時刻》裡的作法還是第一回聽到,舞者邊跳舞邊拍攝彼此,不但走位複雜,三機全程同時運作剪接,兩百多個鏡頭配合編舞、情感與空間,更是一大挑戰。尤其很多時候,運鏡和面對鏡頭的情緒,完全由舞者當下依自己的直覺和敏感來判斷,再由Honowski現場即興剪接,成就這個孫尚綺口中「發神經、自殺傾向」的作品。


夢遊於老電影般的《早餐時刻》

因為從夢、現實與記憶出發,孫尚綺的《早餐時刻》無論是影像或舞台上的動作,都大玩倒帶、失焦、黑白彩色、訊號失調的粗粒子等視覺元素。舞者一方面要顧全舞台空間裡的身體動作,也得要處理非常細膩、局部的鏡頭表演;擺盪在「inside」、「outside」之間,綜觀的劇場裡有微觀的螢幕,也彷彿朦朧夢境裡兩個不同視角的相映對照。

《早餐時刻》提供了一個奇妙的反差:舞台上清晰無比、全面觀照的現場,和螢幕上放大所有細節、感覺更靠近卻如遙遠記憶般的影像。何者對我們而言更吸引人,是現場還是影像?哪一個才更為真實?舞台上芬蘭音樂家Markus揹著電吉他遊走演奏,來自西班牙、義大利、荷蘭的三位舞者,就在他聽來潮溼、緩飆性感的爵士樂裡,窺看不完整的慾望和誘惑。然而下一段,Markus又彈著重新編曲披頭四的〈A Day In The Life〉,甜蜜俏皮又有不協調的詭異趣味,這就是孫尚綺端上的新菜,專屬白日夢遊、重口味的早餐。




本文原載於2012.08 Art Plus Taiwan

2012年8月6日 星期一

凝視品嚐 糾葛的情慾滋味


孫尚綺「早餐時刻」    即時錄像搬上舞台

文字 / 陳思宏

第一次在「波茨坦工廠」(Die Fabrik Potsdam)看《早餐時刻》排練那天,孫尚綺剛從雅典趕回柏林。我問:「雅典如何?」他忙著整理排練筆記,抬頭簡短回答:「很好!」我們身處一個到處打卡的時代,社群網站上都是奔波的蹤跡,孫尚綺則是用舞蹈打卡,波蘭、烏克蘭、希臘、法國、德國、台灣,舞者打開任意門,又一個藝術節、另一座城市。


一顆紅番茄、一桌三椅、三台攝影機、一個投影白幕,三個舞者拿起攝影機,音樂家拿起電吉他,暖身就定位。《早餐時刻》是孫尚綺在英國與劇作家朋友吃早餐時,創發的作品概念。他通常晏起,中午甦醒時刻,開始吃早餐。他覺得轉醒分秒的朦朧非常迷 / 駭人,夢境與現實拉扯,身體意識混沌攪和,於是定下這支舞作的創發點。但他不眷戀精準的古典舞蹈,他找來三位舞者與音樂家,以大量即興的舞蹈語彙,一起創作早餐桌上的身體節拍,或清晰逼近,或混濁亂序,一女兩男的早餐,演變成身體的拉鋸,性感卻哀傷。


舞者掌鏡    窺探早餐時刻

《早餐時刻》延續了孫尚綺這幾年的編舞手法,舞台上出現了音樂家現場演奏,並與舞者互動,這在他的《女媧》、《4.48/無題》、《屬輩》等作品當中都可見到。這次他請來了音樂家馬庫斯‧佩索能(Markus Pesonen),在台上以提琴弓「拉」電吉他,音符陰鬱、調性詭譎,十分契合早餐的模糊狀態。

孫尚綺這次的全新作品,除了有他擅長的即興肢體與音樂呈現之外,舞台上還出現了三台攝影機。在開始彩排新作品前,他在柏林列寧廣場劇院(Schaubühne am Lehniner Platz)看了《茱莉小姐》,導演在台上安排攝影師拍攝演員現場的演出,即時投影。這個觀劇經驗讓他思考,是否能在新作裡放入攝影機呢?他馬上找來了當時在舞台上擔任攝影師的柯茲斯多夫‧荷諾斯基(Krzysztof Honowski),討論合作的可能性。他想,為什麼一定要由攝影師來操作攝影機,如果由舞者來親自掌控攝影機呢?這樣舞台上更乾淨,舞者也掌控了更多身分。

孫尚綺說,與荷諾斯基試驗攝影機技術的過程,其實燒錢又傷腦。購買硬體只是預算支出,但運用在舞作當中,整個團隊都遇到了技術關卡。《早餐時刻》裡的攝影機所拍攝下來的畫面,必須分秒無差同步到大投影布幕上,而且畫面必須在幾台攝影機之間快速切換,在劇場裡營造逼近電影感的舞台效果。

三位舞者與音樂家在舞台上都必須手持攝影機,舞台上有腳架、連接線,動靜之間都必須考慮到三台機器的存在,對舞者來說是很大的挑戰。排練之初,畫面也出現了黑白、彩色無端亂切換的狀況,但孫尚綺喜歡這個技術上的出錯,投影出來的攝影畫面,黑白彩色交錯,意外有一種過去與此刻交纏的劇場感。

於是,早餐桌上的兩男一女,慢慢甦醒,男舞者吃豔紅番茄,其他舞者拿著攝影機對準他的咀嚼,近距離拍攝。三位舞者的頸背、鼻孔、睫毛、腳背、毛髮、嘴唇、股溝、腹肌都在拍攝之下,放大給觀眾看。這造就了觀者的視覺重疊,活生生的舞者在舞台上迴旋、拉抬、伸展,位於台前的投影則是平行的影像時空,影像裡,舞者的身體細部一覽無遺。這是公然的窺視,模糊劇場裡拘謹的觀賞界線,當攝影機帶到觀眾時,觀眾也成了鏡頭表演的一部分。

三位舞者都表示,拿攝影機跳舞是非常大的挑戰,因為舞台上處處是脆弱的機器與管線,他們都怕被線拐到、或者腳架突然傾倒。但漸漸地,他們發現脆弱也是早餐時刻的一部分,兩男一女的晨起情慾易碎,會傾倒的,就讓它倒吧。這手法也是越界,當他們拿起攝影機拍攝其他舞者,身體就會從早餐時刻當中抽拔,成為置身事外的攝影師/窺視者;身體一到鏡頭前面,馬上沈溺在早餐時刻裡。


悲傷肢體    滋味複雜的情慾對峙

抽象卻溢滿張力的身體,給舞者即興自由的空間,是《早餐時刻》的編舞美學。幾乎裸身的男舞者戴上蝴蝶翅膀,與女舞者在台上發出充滿獸性的吼叫,肢體抖動,表情扭曲,一切看似壓抑,肌肉卻又飽滿延展的張力,觀者很難找到一個「舒服」或者「美」的凝視角度。這也是孫尚綺面對台灣觀眾時,心裡的小牽掛。「沒有在跳舞啊!」、「怎麼舞步不在節拍上呢?」、「優美的舞步呢?」是他面對台灣觀眾時會遇見的疑問。他不眷戀古典,舞者筋多開、舞步多整齊、群舞多壯大,都不是他在創作《早餐時刻》所關心的層面。

他希望台灣觀眾拋棄對現代舞的既有印象,敞開心胸去感受抽象的肢體律動。舞台上的一場雨,三位舞者的糾纏,牽扯纏繞的線路,鮮紅多汁象徵情慾的番茄,走到觀眾席去的舞者,一切看似很靜且緩慢,但那瀰漫在劇場裡的肢體悲傷,觀者一定感受得到。早餐吃得到,但愛情吃得到嗎?情慾好入口嗎?這不是扒兩口就趕出門的早餐,這是緩慢殘酷的情慾對峙,甜甜苦苦,請觀眾一口一口慢慢吃進肚子。

在德國劇場界很活躍的燈光師漢斯‧方特(Hans Fründt)為這齣舞作設計了契合主題的燈光,有時朝陽燦爛,有時紫色幻境如童話場域。他的燈光配合攝影機投影,讓劇場充滿了電影感。這齣舞作,就在女歌手伊蓮娜‧薩堤(Elena Satié)翻唱披頭四的名曲「A Day in the Life」當中落幕,舞者在地板上急速寫字,歌詞唱:And somebody spoke and I went into a dream,夢境與現實交疊,這早餐或許吃完了,但索求不得的舞者身體所留下的悲傷,還待觀者自己慢慢吞嚥。

孫尚綺完成了新的編舞試煉,《早餐時刻》充滿文學、音樂、舞蹈、劇場、電影的元素,有濃濃的當代歐陸舞蹈劇場味道。這次他帶著歐洲團隊,踢開任意門,走進八月的炎夏台北,端上一桌冷冷的、感傷的歐陸早餐,等台灣觀眾啟動視覺味蕾。




早餐盒子BOX

即時錄像    歐陸劇場製造新觀賞經驗

《早餐時刻》所運用的即時攝影投影技術,是當代歐陸劇場常見的導演手法。孫尚綺在觀賞英國女導演凱蒂‧米歇兒(Katie Mitchell)的《茱蒂小姐》時,舞台上除了演員之外,還有攝影團隊在舞台上拍攝演出,以即時投影的技術,增加演出的層次,因此決定使用此劇場技術。

德國劇場導演很喜愛使用這手法,例如尼可拉斯‧史戴曼(Nicolas Stemann)的作品當中就常見攝影小組跟著演員跑到佈景後方甚至後台,觀眾在投影上可以隨著攝影機看到舞台以外的表演,這不僅打破鏡框式舞台的框架,也完成了偷窺、近距離拍攝的劇場變焦功能。孫尚綺這次在《早餐時刻》也使用了攝影機,但特別的是,這次攝影機由舞者親自手持,沒有任何專業攝影師在台上。




本文轉載自2012. 08 PAR表演藝術雜誌

2012年8月2日 星期四

孫尚綺新作 是舞蹈也是電影


旅居德國的編舞家孫尚綺和他的團隊,將在8月的台北藝術節推出既是舞蹈也是電影的「早餐時刻」(Breakfast)。
孫尚綺說,這是來自6個國家藝術工作者共同的勇敢嘗試。
「早餐時刻」是2012台北藝術節委託孫尚綺創作的舞台作品。8月10日至12日將在台北市水源劇場共演出3場。
7月27日晚間,創作團隊「崎動力舞蹈劇場」在波茨坦國際舞蹈中心預演,向藝術界人士和媒體介紹這項作品。
孫尚綺在接受中央社記者專訪時表示,「早餐時刻」的主題是以清晨初醒時分為起點,玩味白天和夜晚的差別,在現實與超現實的空間穿梭。結合舞蹈、現場音樂演奏和錄影互動的表演型式是他在創作上突破性的嘗試。


photo by Achim Plum


「早餐時刻」是舞蹈也是電影。舞者在跳舞同時要拍攝電影,具有雙重身分的舞者在鏡頭前也是演員,因為牽涉到轉接電影的過程,創作和詮釋都是很大挑戰。
孫尚綺說,在構思這項作品時,他找到德國劇作家佛羅杭柯斯基(Gordon Florenkowsky)及英國電影工作者哈諾夫斯基(Krzysztof Honowski)合作。負責配樂的是芬蘭籍作曲家、燈光師是德國人。
3位來自荷蘭、西班牙和義大利的舞者是從無數次試鏡中挑選出來的。「基本上,他們是舞者也是演員,在鏡頭前會舞動、會演,還要會拍攝。」
「早餐時刻」舞台佈景很單純,只有1張桌子及3張椅子。比較特別的是舞台深處的大銀幕,還有3架攝影機。
舞者時而穿梭舞動,時而定點或手持攝影機拍攝。電影工作者哈諾夫斯基現場剪輯的影片投射在銀幕上。
舞者在聚光的舞台上流動,舞台深處的銀幕展現舞者細膩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銀幕上猶如陷入潛意識的氛圍,讓觀眾有種偷窺夢境裡慾望的感覺。觀賞和玩味「早餐時刻」也是很新奇的經驗。
創作上一直追求突破的孫尚綺說:「對於藝術工作而言,柏林有非常好的創作環境。」
他說,「在這裡很容易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柏林工作的人都想追求不一樣的經驗,不一樣的挑戰性。勇於嘗試的觀念讓我們可以聚在一起。」



全文網址: 孫尚綺新作 是舞蹈也是電影 | 生活 | 即時新聞 | 聯合新聞網 http://udn.com/NEWS/BREAKINGNEWS/BREAKINGNEWS9/7257701.shtml#ixzz22OjdMXl5
Power By udn.com 


《早餐時刻》如夢似真 舞蹈碰撞即時影像


中國時報【汪宜儒╱台北報導】2012.08.01
舞台上,一桌與三椅,一張投影幕與三架攝錄影機,雙人曖昧的對舞流動其間,肢體的交纏碰觸,但這可不是肥皂劇式的直白男女關係,舞者不但忙著跳舞,還一邊手持攝影機拍人也自拍。這些舞晃的即時錄像,投映出的畫面,分不清在夢境或清醒,是旅德編舞家孫尚綺的新作《早餐時刻》。
旅德十一年的孫尚綺,今年卅五歲,過去曾是雲門二的創團舞者。赴德發展後,他拿下德國柏林藝術大學的編舞碩士學位,累積了德國紐倫堡現代舞團、莎夏˙瓦茲舞團、威廉.佛賽舞團等舞者經歷。二○○八年,他以《DialogueⅡ》獲得德國斯圖加特國際獨舞藝術節編舞金獎,之後陸續在歐陸發表、巡迴演出《女媧》、《4.48/無標題》等作品,去年也在雲門舞集的春鬥上推出《屬輩》,是位活躍的編舞家。
德國與英國的劇場舞台上,近年出現許多使用即時錄像的手法,德國導演歐斯特麥耶(Thomas Ostermeier)執導的《哈姆雷特》,就是運用即時錄像凸顯出劇中人物內心世界的例子,二○○九年曾來台演出。

photo by Achim Plum

《早餐時刻》是孫尚綺從晨起經驗延伸而出的作品。他說,身為舞者,每天必須控制飲食,鍛鍊身體,「舞者的早起就是痛苦訓練的開始,早餐內容也不可能豐盛愉悅,可以說離現實世界很遙遠,讓我有一種斷裂感。」
孫尚綺同時也談到,介於起床與完全清醒之間的那段時間,總是模糊、晃動,分不清究竟在夢境或醒著,也是舞作意圖表現的氛圍。
演出從一對男女的早餐時刻開始,舞者手持攝影機邊舞邊錄,舞台上的肢體與投影幕上局部身體的晃動畫面相應,彷彿挑戰觀眾的視角,「觀看真實舞動的時間多,還是注意螢幕的時間長?」此外,舞者刻意倒走、默劇般的肢體,錄像畫面的失焦與色調,表現如夢又似真的感受。
《早餐時刻》將於八月十日至十二日在台北水源劇場演出。


義大利女舞者Annapaola的早餐告白


來自義大利的美女,Annapaola,氣質跟一般狂野或充滿母性的義大利女人印象不太一樣。Annapaola就像她的名字,有著一股嫻靜優雅的氣質,細緻的五官就和她的舞蹈一樣細膩。不過,看到她的早餐告白,就會發現她還有古靈精怪的部分,是個可愛的美女。就像她的早餐自拍照,同時有古典美卻又俏皮的很,像愛吃的小孩。

Annapaola不但跳舞也演戲,迷濛的美貌,還常常被邀去當模特兒,是尚綺千挑萬選出來的亮眼女角。身為本團唯一的女生,周旋在眾多男生裡,她要展現驚人的魅力,既是情人也像母親~





印象最深的早餐時刻…

不知道為什麼,吃早餐的時刻總會令我掉進過去、童年、回憶裡。

我記得當我十幾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和家人去度假。
旅館裡最令人驚訝的一刻就是吃早餐的時候,
食物多到你真的可以大吃大喝到死為止。

還有,我每次在旅館吃早餐,離開餐桌時總會偷走一些東西…
即使最後我並沒有把它吃掉。

這就像是一種早餐時的儀式,我到現在還是依然如故。




關於《早餐時刻》

整個過程有趣而緊湊。
我們必須把整個身體和心神全部投入到排演場上,因為在舞台上使用攝影機,
精準度和節奏感的掌握都非常重要。

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是,
我們在三個舞者、三台攝影機、螢幕和觀眾之間所創造出來的關係。

這個關係會一直改變,從半夢半醒過渡到現實世界。



舞者&錄像手
安娜寶拉‧雷索    Annapaola Leso




荷蘭舞者Ruben的早餐告白

Ruben除了跳舞外,他自己也是很優秀的編舞家。這次在舞台上被尚綺賦予重責大任,主鏡者。身為舞蹈劇場裡的掌鏡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連拍攝時的每一步伐、拿攝影機的時機等等,都要將身體維持在一個狀態,在舞台上走路可是一門大學問呢!

Ruben也為我們拍了他的早餐照,看起來真豐富,應該就是他的星期天早餐。好喜歡他吃早餐的小桌子,簡直就是廚房裡的小叢林~



我最難忘的早餐就在柏林。
1999年當我來到德國的時候,看到他們的咖啡館和餐廳裡的自助早餐吧是何其豐盛,
真的令我非常吃驚。在荷蘭就完全不是如此。

可是在柏林,一個禮拜七天,整天都有這種早餐吧,至少供應到下午三點。
所以,早餐可以吃一整天。


事實上,我已經有一整個禮拜沒吃早餐了,我知道這樣實在很不健康。
我通常醒來以後只喝一杯espresso
有時候配一片麵包,或是一些穀片。
星期天時間就比較充裕,是我的享受時光。

我會一邊聽音樂,一邊吃一份豐富的早餐



我的《早餐時刻》印象

我們的工作速度之快,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創作群的陣容堅強,和現場影像剪接的合作也很順利。

身為一個表演者(我這次主要擔任的是台上的攝影師),
有時候真的很難想像螢幕畫面最終呈現出來的樣子。
可是尚綺總是對人非常信任,他不希望我們看到大家都看得到的東西,他會給一些很重要的意見,同時又保留給我們每個人很大的想像空間去參與這個計畫。

雖然我們偶爾會看看拍出來的影像,但更重要的,是能夠進入整場演出的內在流動,
因為我們不只是在螢幕上被看見而已,
我們也活在現場,所以這是具有雙重難度的工作(呵呵呵),但的確是一種挑戰。



舞者&錄像手
魯本‧黑尼雅思  Ruben Reniers